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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国澎:诗意的怀旧——马麟《秉烛夜游图》的审美特质
发布日期:2024-11-06       发布人:管理员       发布部门:石家庄文联     点击次数:206次

内容摘要:由于种种原因,美术史上对于马麟及其作品的研究相对匮乏。本文通过细读马麟名作《秉烛夜游图》,结合北宋“江湖小景”类作品及南宋独特的社会人文背景对其画风的影响,来分析探究马麟山水小品画中诗意性的带有怀旧意味的审美特质。


赵宋一朝的三百二十年,山水画艺术灿若云霞,时有新风,南宋的院画山水自也有着截然不同于前代的特征。马远、夏圭打破了全景山水画布局,开创了“边角之景”的图式,虽以剩水残山目之,亦可谓精工之极,“简单形体,亦有深味”。马麟承继并发扬了这一画风。

马麟,浙江钱塘人,祖籍河中(今山西永济),活动于12至13世纪的南宋时期,宁宗朝画院祗候。马麟秉续家学,其族五世七人都是著名画家,但画史上关于马麟的介绍甚为简略,《画史会要》载:“马麟,远子。能世家学,然不逮父。远爱其子,多于己画上题麟字,盖欲章也”(厉鹗《南宋院画录》,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版,第197页)。后世多袭此论,遂使其在画史上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至近年来,有方闻、李霖灿、石守谦等美术史家撰文论述其人其画,才渐为学界所重。

事实上,马麟的作品涉及人物、花鸟、山水各个画科,淡墨重彩皆有所长,画风秀润处更是远迈其父祖,诗情画意,萃于一炉。本文拟从“诗意性”和“怀旧”的角度,以《秉烛夜游图》为例,探究马麟山水小品画中独特的审美意味。

先略述其缘起。经历了唐末五代的战乱频仍,北宋基本天下一统,开拓出了新局面。此时,宋代的士人不像前朝那样纷纷退隐,而是进入宫廷。善画之人一方面被罗织于宫廷画院,一方面云集于富庶城市,如五代隐士那样居隐山林,有真正“泉石膏肓,烟霞痼疾”者日少。“师造化”的缺失使得北宋中后期的山水画形成了偏于保守、摹古为尚的潮流,李成、范宽的作品成了人们的主要学习对象,后来更是以李营丘一家为宗,《宣和画谱》中说:“李成一出,虽师法荆浩而擅出蓝之誉,数子之法遂亦扫地无余”(俞建华《中国古代画论精读》,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第285页)。当此时,“江湖小景”这种新颖的富含诗意的山水画样式出现了。作为古代绘画的一个题材门类,“小景”盛行于北宋之世,“作者大多非是寻常画家者流,其作品又皆饶有浓厚之文学意趣”(阮璞《画学丛证》,上海书画出版社1998年版,第206页)。唐人张彦远早已论述了绘画所兼具的两大功能:鉴戒贤愚、怡悦情性,这一类诗意性作品无疑是倾向于后者的。“江湖小景”没有前代山水的崇高伟壮,也不同于文人墨戏的英气逼人,而是一派优柔平静的风度,其中以惠崇、赵令穰、梁师闵等人为代表,取景于汴梁郊外平淡自然的江村,以寒汀远渚、落雁凫鸭为描绘对象,清远静深,潇洒虚旷,有诗人思致,至其绝胜佳处,往往形容之所不及;作为南宋画院中后期的杰出代表,马麟绍其余音,使具有这一特质的绘画样式臻于灿烂。另,南宋皇室对书画艺术的高度参与,对诗情画意的审美的推崇,也有着重要的导向作用。

《秉烛夜游图》堪为马麟代表作品。此图描绘了幽静月夜,一位显贵坐在宫苑正门内,品味美景良辰,门外花径有仆从随侍,薄暮下的院落隐隐笼罩着郁黄的灯光,院后有淡色远山,夜空有一轮圆月。山石树木,宫殿回廊借鉴了其父祖的笔墨程式且愈发温润柔和。画题出自《古诗十九首》“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之句。高居翰曾言:“在所有表现短诗气氛的南宋创作中,(《秉烛夜游图》)是最秀雅细致的一幅作品”([美]高居翰著,李渝译《图说中国绘画史》,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97页)。马麟对深堂廊庑、庭院里缭绕的香雾和若隐若现的花树作了精心的布局和细致的描绘,在这个有限的场景里流露出优美温婉的诗意,让观者随着作者在画面中倾注的情感而波动,“深文隐蔚,馀味曲包”(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61页》)。高居翰在他的著作中还有这样一段话:“我们在读诗时会有不同的期待,其形象必须经过严格的选择与组织,并需要在读者中产生更强烈的反响;其效果也更间接,隐晦而不确定;通过比喻和借代等手法,其语言的暗示性比显白的描述要多。如果成功的话,即使是普通常见的内容,也能在表现形象和事件时,融入诗人的抒情体验,使之饱含感情,把我们带出日常生活处境。它具有一种感怀之情,仿佛唤回我们对以往经历的重新认知”([美]高居翰著,洪再新译《诗之旅》,三联书店2012年版,第2页)。这段对诗文体验的描述,也可以作为我们欣赏该图时的注脚。

南宋时多历战乱,山河破碎,迟暮落寞占据了士大夫们的心理,对前朝士人遭遇的总结,让他们认识到浪漫的理想与深切的悲伤均无益于现世,使得他们更加注重对生活的感受和表达,而这种诗意性的表达中也自觉的充满了怀旧的情感,《秉烛夜游图》即透露出如许意味:美好的易逝、生命的短暂。 李霖灿指出该图主题为“夜坐观海棠”,是对苏轼“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高烛照红妆”一诗的图像隐喻,将画面从描写贵族娱乐的解读,化为对转瞬即逝的美的无力的哀伤。

这种独特审美意味的呈现,与后世文人强调个性笔墨的作品有绝大不同——以看似轻松的方式,精准的表现瞬时的光线、空气、氛围等等。无疑,《秉烛夜游图》正是个中之佳构:“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严羽著,胡才甫笺注,《沧浪诗话笺注》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1页)。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于时序”,绘画也一样。相较于北宋体系严整、格物尚法的伟观山水,以《秉烛夜游图》为代表的马麟山水画作品,更趋向于一种诗意的表达;相较于“江湖小景”类作品的“人不见”,《秉烛夜游图》中有了“人物”,减弱了那种具有“疏离感”的观看体验,从而使得人与自然的结合更加紧密,同时,观者也更容易参与其中并与之共鸣,使我们受到强烈的触动,恰如在诗文中获得的情感体验。

自南宋后,文人画逐渐占据了画坛主流,笔墨本体的审美趣味渐为世人所青睐,马麟《秉烛夜游图》这一类充满诗意、给观者以无尽想象的“诗意性”小品画便迅速式微了。


(以上作品刊登于《美术观察》,荣获第十八届石家庄文艺繁荣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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