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继颖散文集《一滴水里的花开》,感受到作者成熟圆融的散文功力,集中所录文章均结构清晰、文辞优美、感觉细腻、主题隽永。更难得的是,这些作品迸射出超越写作技巧的真挚情感,在一个个晶莹的瞬间中治愈人心,读来令人感动与深思。
可以说,以瞬息书写永恒、用细节传递温暖,是这些作品所表现出来的审美旨趣。作者从具有女性温柔细腻特质的写作视角出发,在对自然的认真观察中感受生命的美好,在对生活的点滴体悟中传递人的温良善意。
作者重视对细节之美的捕捉,如“在将尽未尽的夜色中,街道两旁的白杨树各具情态地挺胸伸臂,纵横于大地上空。一泓瘦月轻盈盈地缀在光秃秃的枝杈间,飘然而俊逸”(《风景三章·月》)。也重视人物心理活动和行为选择的细腻真实,如“受伤后,她本来可以联系公司把没送到的外卖调配给别的骑手,第一时间赶去医院,但她怕给同事添麻烦,打乱别人送餐的线路规划,增加超时差评概率,也怕等餐的客户着急”(《人间太阳花》)。而作者的真诚与善良,以及向读者分享其所思所感的用心和期待,则反映在她常常能精准点题的隽永结尾上,如《慈心桥》中回望坎坷时洒满阳光的父爱母爱之桥, 《爱好里藏着良方》中每个人疗愈内心的方式各有不同,却在努力治愈着自己与他人。
这部作品有着丰富的内容和主题,一方面给读者呈现了包罗万千的纷繁世界;另一方面则为所要表达的情感和意趣提供了生成的场域。春夏秋冬、风霜雨雪、生老病死、庄稼蔬菜、衣食住行等自然万象与生活细节;教师、学生、医生、护士、农民、商人、志愿者、武警战士、外卖骑手、装修工人等行业百态;亲情、友情、师生情、邻里情、陌路的善意等人间情感,这些看似凡俗的“六便士”经由作者的体察提炼,都上升为颇具浓情意趣的“白月光”。上述主题中最动人心弦的两个,要数涉及老年人生活状态和普通劳动者喜怒哀乐的部分。前者有《“进门饺子”》《春风辗转》《一滴水里的花开》《树上的巢,树下的家》等篇目,后者有《闪电般飞过的红丝巾》《风驰过的街道》《却顾所来径》等作品。作者通过人物的外貌、衣着、语言、表情、行为举止、情绪变化等各个角度描绘了老年人和普通劳动者的生活常态,彰显了散文这种文体处理日常经验的独到之处。虽然他们或许正面对着机能衰退、空巢寂寞、劳动繁重、打工不易等种种问题,有着各自的艰辛和不如意,但却仍对生活充满希望。对他人充满善意,作者的深情与心意洒满字里行间。
对这些主题的表达,《却顾所来径》一篇独树一帜。这篇文章以李白诗句“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前半句为题目和感情基调,讲述了作者因老旧小区改造要求回家伐木的一件小事。作者在盛夏的一个清晨回到久未居住的老小区,偶遇一对携手买菜归来的老夫妇,与一对装修工人夫妇、两位伐木工人共话家常,顺带感慨香椿树勾起的自家记忆。文章篇幅不长,将八个人、五个经历各不相同的家庭勾连在一起,沉淀在生活表象之下的精神与情感连通了全文的气脉,是一篇“形散而神不散”的佳作。
此外,作者虽然自谦“工细与真挚有余,写意与大气不足”,却仍收录了很多忆古抚今的文章,如《且留春踪》写杜甫诗歌中“春的意象”与为后人留下的唐朝春光;《书信保鲜的深情厚谊》写李叔同与其弟子师生交往几十年的情谊;《太行“野菜”香》写参观过程中感受到的阜平人民与革命先辈的鱼水情深,以及脱贫攻坚故事等新时代的生活经验。借掌故与诗篇反思今日,扩大了作品的格局与视野。
在这些作品中,能够拥有如此丰富的细节、真挚细腻的情感、清新温暖的格调,除了作者的生活体悟与审美追求外,还要归功于作者的语言表达能力。作者擅用比喻、拟人等修辞笔法,且力图创新,诸如“亲戚,被一根儿象征亲情的长面牵着,从不同的长路蜿蜒而来,又将从不同的长路蜿蜒而去”(《一线长情》)等句子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作者更善用通感将读者的感官调动得淋漓尽致,如“每人双手拎几袋蔬果,鲜绿、嫩白、橙黄、火红、深紫”(《四季生春》),这是视觉;“看花咏诗,似乎听到了模模糊糊萦绕耳边的声音——‘我要开花!’这是君子兰的声音,是群芳的声音。”这些篇章中唯美的描写与主题相得益彰,优美明丽、不落窠臼的辞藻给读者带来欣赏汉语语言之美的乐趣。
《一滴水里的花开》文本内部的丰富层次和情感纵深都显示出了作者极具个性化和辨识度的创作风格。以精微管窥世界、用真情连接心灵的书写,在如画的色彩、如歌的韵律、如诗的意境中给人以美的享受和爱的力量。
(以上作品刊登于《中国艺术报》)